锁骨观音III 断肠夜叉【18】
锁骨观音III 【18】
方木醒过来的时候,邰伟守在病床边。
方木意识仍有些昏沉。
邰伟握住方木的手,说,“放心,我在。”
方木便又昏睡过去,到了下午再度醒来,这一次已经清醒了许多。
方木示意邰伟扶自己起来,邰伟犹豫了一下,但知道如果自己不帮,方木就会硬撑,便伸出手,扶了方木起来。
方木靠在床头,牵动了腹部伤口,微微皱了下眉。
邰伟故作轻快的说,“医生说,不愧是当警察的,下手准得很,避开了重要器官,出血是严重了些,不过不是致命伤。”
方木开口,嗓子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,“……你怎么来了。”
邰伟看着方木,说,“我也想问你。为什么不找我。”
方木说,“你有你的案子,都到了收网的时候。我的案子,我自己可以解决。”
邰伟说,“所以你就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。”
方木沉默。
邰伟说,“我听说,你还没昏迷之前,跟医生一口咬定是你自己伤了自己。”
方木说,“确实是我伤了自己。”
邰伟说,“那把你送来医院的人是谁。”
方木沉默片刻,看向邰伟,“把你叫来泰国的人又是谁。”
邰伟说,“我不知道。”
方木皱了皱眉。
邰伟说,“我收到了你住院的消息和照片,我打电话到医院来查,确实有你的住院和手术记录,我除了飞来泰国亲眼见证你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捅了自己一刀之外,我还能怎么办?”
方木低声说,“抱歉。”
邰伟说,“我们之间就别这么婆婆妈妈了,我的案子交给了其他人,不需要我再盯着,你告诉我泰国到底出了什么问题,一个连环杀警案怎么会搞得这么严重。”
方木说,“你去过警局吗。”
邰伟点头,嘟囔一声,“他们给的房间可真够呛。”
方木说,“有份蓝色的档案,”他顿了顿,“是关于其中一个受害人查蓬的资料,你想办法带到医院来给我,”
邰伟看着方木,没有接话。
方木察觉不对劲,问道,“怎么了?”
邰伟说,“方木,我去过警局,进了你的那间房间。里面没有资料。”
方木愣住。
邰伟沉声说,“没有任何资料。”
——当邰伟走进房间,看见的是一间狭小的,光线昏暗的,空无一物的房间。
所以他才回说,‘他们给的房间真够呛’。
因为房间里,什么都没有。
一张纸屑,一支笔,一把椅子,都没有。
方木握紧拳。
邰伟说,“也许……也许是他们把所有资料转移去了其他房间。”
方木说,“如果是正常的资料交接转移,他们应该知会你一声。”
邰伟说,“我去拿监控资料。”
方木苦笑。
邰伟说出口之后也立即察觉自己的失误。
既然能在警局之中将大量资料神不知鬼不觉的转移,修改或者删除监控资料就更是易如反掌。
邰伟皱眉,“这起杀警案很有问题。”
方木想到了那座神秘的隐藏在大厦内的庙宇,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,一震,立即问,“小娜呢?”
邰伟重复,“小娜?”
方木的心无端一沉,“你来医院的时候只看见我?没看见一个小女孩?大约七八岁,泰裔。”
邰伟说,“没有。医院的人告诉我,当时有人将你送到医院,预付了一大笔钱然后离开,留下的联络人资料是我的。”
方木按住额角,脑中思索,送他进医院的那个人必然是梁宝晴,以梁宝晴的行事缜密,无论是留下邰伟的资料,或者是让邰伟来泰国,都是意料中事。
但小娜在哪儿。
梁宝晴带走了小娜?
梁宝晴为什么要带走小娜。
以及……
梁宝晴现在在哪儿。
方木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。
邰伟此时问,“小娜是谁。”
方木说,“受害人查蓬的女儿,暂时由我照顾。”
邰伟从方木的神色中可知这件事没这么简单,他没有问,只是说,“你需要我做什么。”
方木抬起手,按住了头痛的部位。
自己现在无法行动,而邰伟只有一个人。
一方面是查找案件线索。
大厦‘神庙’的那股‘檀香气’到底是什么。
泰国警政高层牵涉其中多少。
查蓬的死是否与此有关。
以及,梁宝晴的行踪。
另一方面则是确认小娜的安危。
两者之间,必须做出一个取舍和选择。
选择了其一,势必放弃另一。
如果选择了小娜。
大厦神庙很可能会被彻底清理,找不到任何证据。就如同那堆被处理的资料。
方木深吸一口气,说,“……所有的资料,我大致有印象,我整理出来给你。你……帮我找到小娜。”
“我明白了,”邰伟站起身,握住方木的肩,微微用力,说,“一切交给我。”
方木看着邰伟。
同伴来到了自己的身边,方木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安定感。
无需要要伪装,也无需要掩饰。
这段时间,已经令方木心力交瘁。
而现在,能够完全信赖的同伴就在自己的身边。
方木诚恳的说,“谢谢。”
邰伟笑着轻轻拍了下方木的肩头,“犯什么傻,咱俩还说这个。”
方木一笑,“既然你这么说了,那就再帮我一个忙。”
邰伟摊手,一脸的‘尽管说’。
方木和盘托出自己的受伤经过,最终道,“我怀疑当时闻到的是一种神经毒素,虽然那里很可能已经被清理干净,但是我还有一样证据。”
邰伟听得发怔,不由得问,“什么?”
方木指了指自己的胸口,“我自己。”
邰伟随即明白,说,“但新陈代谢最多保留二十四小时。你又被注射了其他药剂,你想从血液中检验出那种神经毒素,成功的可能性很低。”
方木说,“再低也要试一试。你拿我的血液样本寄回国内化验。”
方木言下之意是不放心泰国相关人员机构。
邰伟了然,说,“我明白。”
方木说,“还有查一下这个宗教背后到底牵扯了多少势力。”
邰伟皱了皱眉。
方木仿佛没看见,继续说,“另外帮我查一下……”
邰伟打断,“方木!我可只有一个人。”
方木含笑,说,“你不是说了吗,一切交给你。”
邰伟蹦了一下方木的额头,“你啊你啊,就知道找揍。”
方木揉着额,嘟囔一句,“不行就直说呗。”
邰伟作势要掐方木的脖子。方木赶紧说别啊我是病人啊。
邰伟说巧了我也是。我精神病。
方木笑着躲开。
邰伟看着方木脸上露出这个年纪应该有的轻松和愉快,心底松了口气。
他不知道的是,邰伟没有说完的最后一项是,
查找泰国海关出入境记录,是否有一人,叫做梁宝晴。
方木努力让自己恢复,同时将回想起来的资料输入电脑,重新整理。
邰伟在泰国炎热的街头奔走,寻找一个女孩子的下落。
邰伟风尘仆仆回到病房,往房间里奔的时候,被护士拦了一下。
邰伟的泰语比方木略好一点,大致能听懂护士话的意思,连忙把外套脱下来卷吧卷吧塞进挎包里,比了比里面的那件T恤,说这样干净。
方木听见邰伟的声音,在病房里问,“邰伟怎么了?”
邰伟连忙指指屋里,没等护士阻拦,就一侧身溜了进去。
方木正阖上电脑,邰伟伸手接过,放到一边的柜上。
方木问,“情况怎么样。”
邰伟说,“你让我先喝口水。”
方木忙说,“好,我倒水。”
邰伟把方木摁回去,说,“得了得了,你这个伤员好好坐着,我自己来。”
邰伟打开冰箱,拿了一瓶矿泉水,嘀咕了一下,那个送方木住院的人指定了这个贵宾级别的病房待遇,水果也不管方木能不能吃的每天换新鲜的,小冰箱里也是补充齐备。
有几次自己想问那个人是谁,但看见了方木就问不出口。
方木这次的泰国行一定发生了很多事。明显的消瘦了,漆黑的双眼格外沉默。有点像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。
那时候的方木,让邰伟第一次明白,用沉默来形容一双眼睛是什么样的感觉。
邰伟小时候写作文,写过‘眼睛是心灵的窗口’这种话。后来当了警察,各种各样的人看多了,也看毒了。人能够伪装语调的平静,表情的镇定,但很难伪装一双眼睛。
方木的眼睛,就像是百慕大的沉船。
一切故事,从此下落不明。
方木看着邰伟喝水的背影,忽然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,说,“你找到了小娜?”
邰伟顿了顿,放下矿泉水,回头看着方木,“……儿童福利院没有这个孩子的记录。”
方木诧异,“不可能!”
邰伟说,“我去查过了,确实没有。”
方木心中生出一股寒意,不由得问,“那家福利院……在么?”
邰伟苦笑,“放心,不是聊斋,那大屋子没变成坟头。好端端的在着呢。”
方木松了口气,也苦笑,“我也是风声鹤唳了。”
邰伟走到病床床尾,“虽然没有档案记录,但是我查过儿童福利院的登记系统,没有防火墙,密码也很简单。”
方木说,“你的意思是,资料被人篡改了?”
邰伟点头,“我去的那一次,试了试,至少有五六个机会能让我接触登记系统来篡改资料。”
方木松了口气,抚着额角,自己真是神经过敏到了放任胡思乱想的地步。
邰伟说,“还有一件事,我不知道,你知不知道。”
方木诧异,“什么事?”
邰伟说,“关于小娜的伤。”
方木错愕,“小娜受伤了?怎么回事?”
邰伟抬手想摸烟,想起了这儿是医院,又把手放下。
显然,方木不知道这件事。
邰伟看着方木,说,“我在医疗系统里找到了查蓬的名字。他有入院治疗的记录。”
一个警察受伤住院,是很正常的事。但为什么邰伟要用这种表情看着自己?
方木说,“然后呢?”
邰伟说,“那份记录的配药单里备注了因患者年幼,所有药剂酌情减份使用。”
查蓬是公职人员,能够享受医疗保险。可能是小娜受伤,查蓬用了他自己的医疗卡。这种行为也很正常。最严重也不过是一个滥用职权内惠,根本不算什么。
但邰伟的神色越发凝重。
他看着方木,说,
“记录里写着,病因是因暴力性侵犯,造成外阴部严重撕裂。”
病房内一时寂静无声。
方木双目发红,捏紧拳头也未能阻止因为愤怒而颤抖。
邰伟握住方木的肩。他明白方木的感觉,自己在看见病历记录的最初也是气愤不已。
方木心中犹如斩过一道雪亮闪电。忽然之间,明白了很多事。
方木开口,“……邰伟,我要找一个人。”
邰伟说,“谁。”
方木说,“梁宝晴。”
邰伟错愕,“梁sir?他也在泰国?”
方木用力咬紧嘴唇。
他必须阻止梁宝晴。
在一切还来得及之前,阻止梁宝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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